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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北京赶集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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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读过一篇关于赶集的文章,作者的名字早把他给忘了,可是赶集的热闹劲儿、有趣儿却像禾苗插在记忆的田野里,因为家乡没有赶集这风俗的雨来浇灌,禾苗一直赖在那里不肯长大。我见它绿油油的一片,何况这名字偶尔会响在耳边,便也没将它拔去。

我在北京赶集散文

我住在城市,城市小得像个娃娃,可着装却是相当洋气、艳丽的。那些在年代里久远了的民风民俗,这些旧衣裳早已扔到了记忆的长河里,沉潭。人,在长河里迷失,少了些怀旧情结,多了些平淡心情。我想,赶集,这辈子恐怕要到梦里去赶了。

今年九月份,为了准备中国首届观赏石即世界精品论坛的召开,我和丈夫被大姐从家乡叫来了。在博览会成功召开后,在北京朝阳区郊外住了下来,开始了我们在北京的生活。

北京,真龙天子,悠悠从明朝走来,越过清朝丰满的脊背,爬上现代的头顶,坐下来,白须飘飘,撒开龙袍,龙袍上缀着五条金环。也许五环线外还未来得及修饰,暂时是个畏缩的穷汉子,赶集,这旧衣裳一直搭在手上没肯放。我站在天子龙袍的边角上,遥望着家乡的洋气,又感动、又失望,又兴奋、又失意,味道太重了,倒失去了滋味。怀着矛盾的心情期待去赶集,从小城里来作个大城市里的农民,拔苗助长,渴望它在手里长出金黄的稻谷,丰满荒凉的记忆之田。

第一次去赶集,我恍然回到了童年,孩子似的,在前晚就叮嘱三姐:“姐,赶集可不要拉掉我哦”。

第二天,我瞅着太阳还没有伸出红脸膛,就叫醒了丈夫,敲响了三姐的门。我们不知道那里会拉开个什么架势,提议还是开着车去,先把自己的架势竖起来,吓倒它。

赶集的地方就在731巴土车的路线上,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。即使我变成个小老太太,三寸金莲也不要十分钟就摇到了。我还来不及打开想像,一座红砖大院带着一扇小门站在马路边就接住了我的视线。我看见有些热闹从里面漏了出来。

院落极像一位慈祥的母亲,不戴帽,掏空所有,剩下墙身豪爽向天,温情着地,尽量把那些讨生的摊畈揽在它温暖的怀里,一个一个地排好队,实在排不下了,又咬断手臂在南北两面开三扇小门,牵着其它人紧傍着它的双臂而立。它不能让孩子们走远了,离开它,就意味着将他们自己孤立起来。

从正门进去,一个用土垛起的大炉子就抢走我的视线。只见一对中年夫妻,男的揉面、掐断、拍成团,女的烤饼,卖饼,配合得很默契。炉子上躺着的铁板则是他们忠实的伙伴,承受着火煎,把菲菜饼烤得焦黄焦黄的,喷上浓烈的菲菜香水,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旧日烟花巷里女子,依在门框,抛眉一笑,路过的“好色之徒”自难抵档,纷纷掏出钱来塞给“妈咪”,“妈咪”笑了,而它一张脸日渐黑了,身板日渐瘦了,也就到了退休的时候了。

三姐早就来过,已失去了新鲜感,直奔熟主,我不操心的跟在她身后,眼睛只管四处溜。突然,一个糖葫芦架子,这个古装美女鹤立鸡群跃入我的视线。尽管这位古美人早在若干年前已款款走在家乡的街头巷尾了,但正宗的老北京我还没有见过,吃过。我挤过人群向它靠近,只有山药与压扁的山楂果我们那没有。我定定地盯着那压扁的山楂果看,心想,好好的果子为什么要压扁呢,你看那粉黄色的果肉崩出来,从大到小,都被穿透胸脯,依次整齐地挂在一根细细的竹竿上,身上穿了件用红蓍糖摊成的衣,像蝉一样薄、像冰一般透明,忧伤地被悬在稻草垛上,等待看中它们的人领走,再走向漆黑的深渊。透过糖衣,我看到古老的巷弄里,凄清的街头,一些孩子头上插着稻草,为了一口饭,背上被父母买掉的命运。此时,这些糖葫芦纷纷化成孩子的模样,在它们转身离开时,我却看到主人眼角明显聚着一团喜悦。

很多东西家里超市,市场上都有,我专看那些没有的。我发现北京的植物都带着北方人的味道,高高大大、粗粗壮壮的透着大气,不像我们南方是小家碧玉。那些大葱头,吃了啥呢,长成个巨人似的,裸着白白的肉身,躺在那里好威风,像个葱族里的老大。可是再威风又能怎样呢,依然逃不掉醮点醋被吃掉的命运,也挣不掉被我们南方人视线“玩弄”、背后议论的到来。

倒是那红枣,定是南国红豆在北国播下思念的种,开花结果,长成小粒儿,满聚着南方情结,却又被北方人深爱着,又松又甜,入口要化了似的,三块钱五斤,我们那里这种枣子要十多块钱一斤。一问原因,原来附近是成片的枣树林。看来靠近它,多少还是要占些便宜的。

还有那些白菜,一元钱一大颗、白萝卜,一元钱七斤。便宜得让我不敢相信,放嘴连问,问到摊畈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才停。这样的价格,恍然自己回到了三四十年代,可回身看看四周,人河里漂流着的是洋装艳服,哪里还寻得到旧日长褂旗袍的片影。赶快称哦,那来的好事,白菜可是我的最爱。

出了后门,就是一条马路,它的小手一直往前伸,消失在村子的心脏里。马路两边停满了小四轮车,车上、车下蔬菜,水果堆成山,把马路挤得只留下一根钢丝,人在钢丝上走。我跟在三姐后面,一个一个摊位挨着看、看中了就买,买一样就送到我手里,那些白的红的.蓝的塑料袋一旦被主人送出来,就跟定了我,紧紧地拽住手,生怕我丢弃了它们似的。可它们哪里知道,维持我们生命的食物捏在它的手里呀,手指上勒出一道道深痕,疼入心里了,只有坐到车上,我才斗胆甩了它们。

阴历的每个月里逢一、六就是赶集的日子。隔五天赶一次集。

居家的北京人,每家大概都自制了小车,它们全都踮起四轮,三轮,二轮的小脚,像那些小老头小老太,按时从各自家里舞出来,在这个铺满石子的舞台上聚会,伴着脚下石子发出的音乐,迈着细碎的、缓慢的、优雅的舞步,不小心撞到了对方,便不忘拉拉手,拍拍肩,眯着细眼笑笑的说几句京片子,套点近乎,更多的是谦让地停下来,避在一边,欣赏似的地等待伙伴舞过去。

十六的那天,车出去了,整个大院只空出我一个人去赶集,我没想到院里也有一辆小推车,还像家里一样,空手。丈夫怕我初来乍到难担此任,特意叫来同事推着单车陪我。她是北京人,告诉我们,北京的冬天最冷会到零下十几度。她们每年都要把过冬的白菜萝卜买到家里冷藏起来,不然,随着天冷,不仅要涨价,还极有可能没得买。她家三个人就买了三百斤,另一个同事买了四百斤。这数字差点没把我们吓晕。所以,“大管家”招呼我那天一定得把白菜萝卜买到家。

结果,我买的菜把她的单车堆成条驴子样,前后挤不下了,累得有气无力,懒得不想跟我走了,反正装得再丰富,白菜萝卜再多,也没有它的份。它委屈,我懂,虽然我五天的菜还没有买齐,白菜萝卜也没有见影。我一挥手,豪爽地让同事先带它回去,好像当年独走梁山的英雄好汉。

我按她的指点到了后门那些小四轮车前,一问价,竟然比同事的要贵几毛钱。干吗呢,欺生,它是本地的,自己把自己抬高,我这外乡人还不买账,谁知道它那白脸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呢。我当机立断,不买了,没吃就买零的,憋不死咱的,南方人的硬性岂能给一颗白菜磨软了。

集市是中午十二点散场的,我去晚了,装萝卜的车不知道我正在想着它,早已失意走了。我突然觉得自己失恋了,茫然地在人群里穿来穿去,悲悲戚戚,寻寻觅觅的,蓦然一回首,路口边,几个大萝卜就睡在一个女摊畈前面。喜得我跑上去,问价,一块钱七斤,看来跟我挺投缘的,知道我早已思它已有千百次了,不曾抬价,把自己丑得没人敢要,空得让人望而生畏,在这里等了我几世纪似的,让我感动得心都要跳了出来,只怕这段情缘就是今年最后一次了,要紧紧抓在手,就是背也要背回去。

将近二十斤的萝卜,躺在塑料袋里,趴在我的背上,它们就像一座山似的压着我,我是走走停停,停停歇歇的,想换换手时,怕那塑料袋太柔难以克刚,还只敢轻拿轻放。它已让我难堪得生生地露出白牙来了,在这“荒山野岭”的,我这梁山好汉,只能做一只落荒而逃的狼。害得那些推着满车菜的人走过时,都回头怜悯地看看我,都被我这种拼命的样子感动了。一个大姐从自行车上走下来,热情地问我:“小妹子,你这是要坐车,还是走路呢”。我挺感动的,还以为她是那只爱上狼的羊,要创造一个感动人的爱情故事。结果一看她的菜栏里,没希望。只好嘻嘻笑着说:“那有车坐呢,走路呀。”“小妹子是南方人吧”“呵呵,晕,难道我们南方人脸上印着记吗”“那倒没有,只是看你没有经验的,我们这萝卜以后多的是呢,你不要这么着急的。”“什么!还有”。真没有想到羊嘴里吐出的是只老虎,吞掉了我最后的一点毅力。爱在那刻失去魔力。

难道因为我不是北京人,就要受这异乡的气吗。我恼在路边,突然好想自己是那些红砖四合院里的人,正款款走出来,经过我身旁时,我伸出手去,却捞了个空,那个幻像中的我,冲我得意地一笑,消失在北方的天空下。

12月1号,又一个赶集的日子,风在门外怒吼,拍得铁门震山响,带着纸屑、塑料袋、灰尘这支大部队冲进院里,呐喊,施威,挥舞着向我们南方人杀来。据说这风是北方的常客。我们那见过这常客的架势,光听那声音就吓得躲在屋里,心想热情迎客都不敢将门打开,怕它的拥抱将我们掀翻到地。就像外国人的拥抱呢。

这可怎么去赶集。

可是不赶集,五天的菜去地里刨都没有呢。如果我们南方人被这风打倒,那还怎么在北方生存呢。我们三个女人拿出装备精良的防风防冻品:加厚带棉的手套、长长的鸭绒衣、风帽、围巾、靴子,把自己整个套了进去,只留下眼睛,拖着四轮车迎着风硬闯而去。我的脑海里突然跃出那些拍摄北方的镜头,就有这一幕。那时,我是看客,感到遥远的敬意,而现在,自己成了镜中人,靠近了,反而失去了感觉,只有那份心情还是新鲜的。

集市里的畈主少了些,大多都笼着一双手,戴着风帽,在风中跺着脚。寒冷的风中,很多人都学会了“抽烟”,忙里偷闲地抽出手来,放在嘴里哈哈气,片刻,手心里升起了一缕缕飘着呼吸芳香的“烟”,这白白的,湿湿又热热的烟,与强劲的风拼命抵抗,在风中不断地拉直,拉薄,直至香销成空,又从另一双手掌里重生,再来一次死拼。我感动着这烟无穷无尽的生的执着,也从手套中抽出手来,哈了一口长长的气汇入这场战斗中,这场无声拼对于有声的战斗。

集市里最悠闲的是那些生意清淡的人,穿着棉裤坐在冰凉的铁板车上,一只脚抵着石子地,一只脚荡着秋千。眼睛从这个过客的身上溜到那个过客的身上,渴望的眼神像饥饿的狼,只要一瞅见过客的眼睛瞟到他的货物上面,他就立即跳下来,捉住这目光不放,逼得这过客强挤出来个微笑应付,匆匆走开蹲到他旁边的摊子前“避难”,而他颇为失望地收回目光,重新无聊地跳上去,等待下一个上勾。

寒风中的集市,是帽子的世界。男人们头上戴着深色的毛织帽,把脑袋包得尖尖的像座小山包。让刚性的男子突然有了女性的柔婉。女人们头上的帽子,却是春天里盛开的鲜花,牡丹、芍药、北国、南国,品种繁多,争奇斗艳,每种花型都有它自己的特色,展示它们主人各自的风采。倒是那些摊畈女人更实在些,把围巾包住头再绕着脖子一圈,不让风漏进去,只露出眼睛看人、收钱,她们的帽子纯粹只用来保暖。

可是不管风多大,冰多厚,人变成灰人,手脚失去知觉,我们赶集的心情照样满满当当,照样要从这扇门一直走到对角门外去,一直要把整个集市逛高才肯罢休的。推着满满的一车菜,在寒风中悬挂着的异乡的心就会踏实起来,那颗小城市里的心也随着大城市大了起来。在天子的土地上不论生活如何,心情如何,都会是别人羡慕的事儿。于是,心情就会变得真点起来,变得亮起来。

赶过集了,不会再有神秘感,慢慢地热了的咖啡会凉下来,夏天手中的蒲扇会逐渐古老,只有当某一天离开北京,只在记忆中与它相晤时,那时,我坐在家乡黄昏的夕阳中,遥望着北京,轻摇着那柄蒲扇,凉了的咖啡再度在记忆中煮沸,细细地啜着在北京赶集的点点滴滴,那些青春、生活、工作、心情、爱与恨,喜与忧都在苦中飘着淡淡的芳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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