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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乡下糊涂爹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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爹今年才七十二岁,身子骨显得非常虚弱,娘说爹的身体大不如以前,给我奶奶一样,光犯晕病,脑子也没有以前好使,成天糊里糊涂的,拿东忘西,还说潮套话,手里明明拿着一串钥匙,还东翻西找钥匙,埋怨这个那个拿他的钥匙没给他,嘴里还骂骂咧咧的,又摔碟子又打碗,说人嘴巴硬,死不承认,找了大半天,邻居串门,看到他手里攥着一把东西,问他找啥,他说找钥匙,问他手里拿的是啥,他一看傻脸了,一句都不吭,低着头不说话。

我的乡下糊涂爹散文

爹在农村里跌打滚爬了几十年,对农村怀有深厚的感情,爹常说,他的魂在农村,一辈子都离不开农村,在家里,他天天有说不完的话,干不完的活儿,说话笨嘴笨舌,粗粗咧咧,对谁都是老好好。说话很随便,但你真正叫他去给别人协调点事,他的面子很金贵,总是推着叫娘去,娘总是说他赖狗爬不了墙头。任你咋说,就是不去。要是邻居找他帮忙干点活,他比谁跑得都快,连外人都说:“他家活懒外活勤,人家的活儿不累人。”爹总是那一句口头禅:邻居爷们着重。爹的一颗慈善之心,给他带来好的人缘,也给他带来过麻烦。

那大概是1980年之前的事了。那时我还小,隐隐约约记得一些事。全国上下都在华主席领导下抓纲治国,深揭痛批“四人帮”,要把“四人帮”耽误的时间给抢回来,中央开始颁布实施新的《森林法》,可就是因为这个《森林法》,我家出事了。

父亲不识字,连自己的名都不会写,农村的派性很严重,你这一派系得势了整我这一派,明天我这一派系起来了,就朝死里整你那一派,你批我我批你,有时候一家人父子俩都不一派,上上下下乱哄哄的,乱成一锅粥。我们队里也有两派,老大队书记一派,年轻大队书记一派,我们家和新大队书记一派。

这一老一少两个书记不和,是一对“死对头”,“四人帮”倒台后,因为年轻书记是造反派,大队书记的职务被拿下,老书记又重新上台,年轻书记没被撤完职,改当大队副书记,虽然他在大队里一个家不当,但是底下还有一派人,老书记说的话安排的事,在年轻书记这一帮人眼里狗不是。两派的人,每天晚上都要到俩头头那里坐坐开小会,出一屋进一屋的,汇报汇报各派的情况,听听头儿怎么安排。

一个生产队里都有两个派,三句话不透,动不动就尅起来,两派的人谁看谁都红眼,最后一个队分成了俩组,这一派的群众都选我父亲当组长。没多久,父亲把全组的群众都叫来,说组里的牲口没料吃,眼看牲口要断顿,看咋办?群众说把河堤上自己组里的桐树刨几棵卖了买牲口料。父亲小心眼说不行,卖树要犯法的。他去找年轻书记,因为他分包这个组,给他汇报了一遍,年轻书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似的:咋,犯法?犯四个哩!又不是为了自己,为了大家,刨树卖,谁能咋着?父亲说,刨了怕出事?年轻书记说:会出啥事?我又不会死,有我来你还怕啥,刨去吧!父亲听他说的那么干脆,心里才有了底儿。

于是他一家家通知,叫每户出一个劳力,吃过晚饭到堤上集合,给公家刨树,有拿铁锨的,有掂锯的,还有拉架车子的,就差一家人没去。这家人的男子是出了名的告状柚子,谁当干部都得听他的,不听他的,就给你操,这家伙读了几年书,口齿伶俐,脾气傲,认死理,是远近出了名的“老别筋”,见谁说话不合他的口味,他脖子一扭,非给你论个子丑寅卯不中,不叫你论败誓不罢休。有一回,父亲派活时,惹恼了他,他就处处找父亲的茬,说早晚非要治他一回不可,叫父亲知道知道阎王爷到底是谁?这天晚上,这家伙终于等到了报复的机会。全组的人都到堤上刨树去了,这家伙却在老书记家嘀咕今晚上刨树的事。老书记属藕的,全身上下都是心眼!他越想越不得劲,这刨树的注意肯定是年轻书记给出的,他又是包的这个组,他不点头,组里谁也没有这个豹子胆!提起年轻书记,老书记恨得咬牙切齿,恨不得把他拉出去枪毙都不解恨。越想老书记心里越兴奋,和老别筋头抵着头说。

老书记开始向公社汇报,叫派出所先把父亲他们抓起来,只要咬出年轻书记来,就把他们放出来,整他们几个老百姓有啥俅用,真正弄出大鱼收拾新书记才是目的,老书记想。晚上十点多钟,大家刨的刨锯得锯,很快就把四棵大桐树撂倒了,人们正要向架车子上抬,突然,从公社方向出现一道刺眼的亮光,接着传来“呜呜呜”的警笛声,一阵急促一阵,由远而近,大家意识到不大对头,有人说派出所的人来了,赶快躲一躲。父亲说,咱又不是偷东西,躲啥?说着说着,三轮摩托警车“嘎吱”一声停在跟前,下来两个戴大沿帽的人,他们说是派出所的,叫他们把桐树全拉到公社去,人就可以回家。农村人实在,说没有当官的嘴大,该着倒霉,白刨就白刨了,等送回来再想办法买牲口料的事。可大家把树拉到公社院子里,再把树卸掉,准备弄点水洗洗脸回家时,派出所的人却板起了脸子:回去,回哪去?组干部和群众代表你们四个人留下,其余的人管走了。留下的人干什么,派出所的人叫挨边记材料,派出所的人说,谁说出来谁叫你们刨的树谁走!在派出所里,不管怎么问,他们一口咬定刨树与年轻书记无关,派出所的人叫他们承认是偷树,他们四个死都不按手印,都说是给集体刨的。派出所的人没办法,把材料整好,朝桌子上一放,说,先坐一会吧等会就走。父亲疑惑的问:带俺朝哪去?派出所的人说:南监狱!“朝那弄啥”?“到了就知道了”。他们四个又再一次一起约定,打死都不咬年轻书记。出事后,新书记的娘专门一家一家的.安排,谁要说出了她儿是后台,回来后算账!新书记的娘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,附近几个庄的人,没有一个人敢惹她的。不咬出他,到了南监狱,那些人可不论套,可不怕你的嘴硬!父亲胆子小,越想越怕,他趁夜色解手的机会,偷偷的跑了。

他净走庄稼地,过了高高的玉米地,又钻玉米地,不敢走大路,怕一闪失被公安抓住。父亲一口气跑到十多里外的亲戚家,躲了好几天,见没有啥动静,找到过去一个会配钥匙的熟人,跟着他到安徽淮北一带学配钥匙、修鞋,走到哪里那是家,晚上就找个草窝凑合住一夜。累了一天,干想闭上两眼睡一觉,死活就是睡不着,有时候心里一混,刚刚睡一会,光做噩梦,觉着警车“嗷嗷”叫,公安局来抓他,吓得他折身从床上坐起来,心里还“腾腾腾”的跳,好像心脏都能跳出来,一连几天,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,白天干着干着活,就睡着了,铁锤砸着砸着就砸在自己的手上,手“拉拉”的淌血。干了一个多月,父亲光害怕,他要到湖北农场去找活干。一千多里外的湖北,远离故土人生地疏,思乡之情时时折磨着他,他一边没日没夜的干着活,一边悄悄打听着家乡的消息,一转眼,年底将至,他已在湖北漂泊三个多月,如同离家有多少年一样。

俗话说:每逢佳节倍思亲。越是到春节越想家,家里的老母亲啥样了?三个孩子又啥样?他痛下决心:一定得回家看看。不是有人说,事大事小,一跑就了吗?再说这是为了公家的事,派出所还能单记着,来家里再来抓不成?腊月二十六日晚上,父亲从湖北回到老家,到家以后,先在家里藏着,后来慢慢出来到门前站站,还和人亲切的打招呼,周围没有一点异常情况,父亲觉着没有事了,庆幸那句老古谚的灵验。一天早上,我们都在家里吃饭,大队民兵营长领着公社派出所的人来到我家,简单问了几句,就把父亲带走了。父亲走时,我们撵着跟他说话,看得出,父亲的脸上不是恐惧,而是异常的镇静和坦然。

在县城南监狱,父亲在那里拘留了将近五个月,群众一拨又一拨到公安局要求宽大放人,眼看麦子黄黄了,公安局罚了父亲一百块六十块钱走人。走出来的父亲依然大大咧咧,说话高嗓大门,时不时还会给人家骂几句大会开心。

如今父亲已是七旬老人,头脑不那么灵活,我把它劝进医院检查一遍,医生说:老先生心里没有啥毛病,只是有点健忘症迹象。每想起那次刨树的事,对那场不大不小的灾难,父亲竟没有过对年轻书记一丝怨恨!总是说:行好得好啊。

唉我这糊涂老爹,到现在还真诚木讷的乡下老爹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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